人物專訪 | 陳華棟:一位駐美工程師的自白
來源:海角智庫 發布時間:2020-12-04 作者:海角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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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華棟 Sam Chen前湯姆金斯機器人IT總監佛羅里達州清華校友會會長
學校:美國〡圣母大學坐標:美國行業:機械工程機器人學
歷史的河流不會記載每一朵浪花的形態,但河流的走勢決定著浪花的方向。每個人都是燦爛文明中最獨特的存在,每一個選擇也都是大環境催生的最絢爛的煙花。
21世紀初在清華讀書,后又輾轉到美國讀博、工作的陳華棟,見證了自己人生際遇與時代浪潮的層層裹疊。雷蒙德·卡佛曾言:“對大多數人而言,人生不是什么冒險,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在過去二十年的讀書、工作生涯中,從一開始被外界推著走,到后來主動接觸新事物、新觀點,陳博士沒有逆流,而是踏上了沖浪板。
作為一名優秀的工程師,陳博士清楚自己應該關心什么,理性的從冗雜中抽離;不拘泥于局部,而是放眼全局。不過,提高效率固然重要,人生中的做工耗散也必不可少。參加公益、關心政治和社會事務,陳博士兼顧效率與熱情。
他會坦言中美工程師的差異,也會感慨兩國之間的了解太少太少。陳博士喜歡與年輕人交談,希望將個體經驗毫無保留的交給下一代。也許工程師會盡量避免走彎路,但陳博士還是鼓勵大家多嘗試、多挑戰,他也是這么做的。
以下為陳華棟博士的自述
01
我是陳華棟,2002年從清華大學汽車工程系畢業,來到美國圣母大學攻讀機械工程,取得博士學位。自此,留在美國成為了一名工程師,目前居住在美國佛羅里達州。
今年三月從湯姆金斯機器人離職后,我在做幾件不同的事情。一方面通過我名下的一家公司陸續接一些項目,來服務我過去的客戶以及雇主。另一方面,我發現國內當下發展的勢頭非常好,卯足勁頭搞經濟,這與世界上很多掙扎在政治、疫情泥淖中的國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甚至包括美國。我的高中、大學同學中95%左右的人都在國內的大城市,所以我一直和他們保持聯系,尋求國內發展機遇。我希望能夠尋找中美企業合作的機會,或是開拓市場,或是引進技術,過去幾個月我做了大量的努力。
職業之外,我也參與了一些公益活動,例如線上主持華人辯論,內容圍繞今年美國大選,兩方分別支持不同的黨派。辯論收到了很好的反響,我也希望通過這樣的活動讓更多的華人參政,以正式的方式來討論和關心美國政治,讓越來越多的華人能夠成為美國政府的一部分,而不是處于一個邊緣地帶。
這些年來,我對美國國情的了解,基本源于我在這個國度奇妙復雜的地理經驗。
我是一個追求挑戰和新機會的人,所以我挑戰過多份職業,輾轉于美國的五個州。剛開始在印第安納州求學,它處于美國中部,比較安靜;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是軟件開發工程師,便來到了美國東海岸的威斯康星州,這里比較富裕,人口稠密,但是基礎設施陳舊,是美國東北部文化的一個代表;在那居住一段時間后,我又搬到了密蘇里州,在那里工作了3年,這個州和印第安納比較相似,但它更加城市化,也是在這里,在巴氏物流機器人分部,基本奠定了我后續在機器人和物流領域的職業生涯;
再之后,我搬到了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美國第九大城市,這個州的風格截然不同,在美國歷史上發展的時間較短,政治上趨于保守,人口排名第二,我在那兒度過了9年,在兩家公司任職過,分別涉獵了工廠自動化和酒類銷售領域;最近幾年又搬到佛羅里達州的中部城市奧蘭多,旅游業發達,迪士尼就在這里,我在湯姆金斯機器人又重新做起了物流行業。
一方面,我在物流、自動化、機器人、機器視覺、酒類銷售、軟件開發等不同但相關的領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另一方面,我對美國的認知越來越深厚,也經歷著不可逾越的中美文化差異。
02
讀博5年內,從第一次在實驗室里看到日本產的機械臂,到后來自主設計用遠距離的機器視覺來控制工業機器人完成工業任務,我實現了這一行業里很多參數領先的獨特技術,并在紙業物流、航空無人車遠程控制、自動叉車等領域有一定的現行應用。
當時的很多概念對于我而言是嶄新的,比如機械、臂、物流。當中國還不了解“物流”的概念時,美國已有大學設立了物流學院。雖是新事物,但學習時間充裕,無外部施壓。對比美國的研究氛圍,其實完全和清華沒法比,類似于放羊式;到了后期,教授布置的任務,一般僅需20%的時間。
中國教育有一個很典型的特點,無論是導師還是同學,都會不斷給你創造挑戰,不會讓你安于現狀;而美國恰好相反,我本來是被挑戰的人,結果往往做事超出預期,這個時候我就會安排其他事情來充實我的時間。
不過多年之后,我逐漸明白,其實本質是因為中美兩國人民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樣。中國人下意識在比效率,比誰做的快、誰做的對,所以我當時片面的認為周圍這些美國人缺乏上進心。其實他們更關心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富有個性,比較獨立,比如我見過一個人,他在我們學校待了一段時間后,覺得不適合他,便轉學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學校,這是其一;另外,很多人不把就業作為核心考慮因素,于是選擇學習冷門的學科,類似于中國的古漢語學。
而我剛進清華的時候,學長會和我們討論將來的人生規劃,要盡量留在大城市。我最初的愿望很簡單,想要在“中國工程師的搖籃”——清華的哺育下,成為一名優秀的工程師,實現科技興國的夢想。
當時清華有30多個系,大家搞了一個排名,指標是就業機會、出國機會以及收入,計算機系、建筑系、自動化系名列前茅,這對我們或多或少產生了一些影響。后來有一個大四的師兄,他對我說:“你上什么線性代數、微積分、物理實驗的課程沒用,只需要把兩門課程學好,就高枕無憂了。” 這兩門課程一門是英語,另一門就是軟件編程。按他的說法,只要學好英語,將來出國會很方便,在國內外企工作也占有優勢;另外當時在北京,最吃香的技術就是軟件工程,掌握編程技術,就會被高薪來聘請。
因此大多學生出于就業考慮,人生目標變得功利化。而且清華學習氛圍極為濃重,每天不停的上課、交作業、做實驗,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將來究竟應該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我當年選擇出國的原因比較簡單,多半是受了同學的影響。那年騰出寒暑假的時間,備考托福和GRE,和同學一起在新東方學習,我發現它不僅是一家教育機構,同時還是一個市場營銷機構,一旦開始上課,這里就會反復渲染我得出國,我很有希望出國。這些成功學的東西糅合在課堂中,我的視野就開始投向國外,尤其是美國。
出國那年,911剛發生不久,美國的經濟受到巨大沖擊,布什總統收緊了留學生簽證,學校提供的獎學金數量也大幅減少。而我是幸運兒,大概有30所學校給我發了錄取通知,其中圣母大學是當時唯一一個給我全額獎金的學校,一共是6萬美金,其中4萬拿去付學費,2萬做生活費。當時我拿到這這筆獎學金,內心還是很激動的。
盡管我不想讀一所以宗教出名的大學,以及傾向于選擇純工科學校,但最后還是妥協了。后來,我深深喜歡上了這所學校,所以人生真是很難說定,你認為的和你真正親身經歷的可能會截然不同,當然這就是后話了。
03
在美國學習和從事工科行業,可以感受到和中國的巨大不同。
首先,雖然工程師都會關注效率問題,但中美對工科學生的能力要求不盡然相同。
在中國,往往佼佼者會選擇理工科,尤其是工科,這也使中國的工科學生更加全才,不僅掌握專業知識,而且了解政治經濟。而在美國,文科是主流,工科相比之下不受推崇。在美國學工科的人,大多具備典型工科生性格,比如不善于社交。他們會專注于功課本身帶來的樂趣,建一個機器人或者一輛小車,會帶給他們成就感,功課之外的問題往往被忽略。
而我認為,如果只做工程技術的話,很多思想和情感都無處安放。我無法像一個純粹的工程師那樣,只做設計,只考慮產品的穩定態勢。這對一個人的思想、熱情以及交際是一種束縛和浪費。
如果僅僅想做一名優秀工程師的話,對社會的影響力都是有限的。從我的經驗來看,工程師應該成為全才,才能為公司做出更大的貢獻,能夠對社會有更多的影響。一方面,一個好的工程師應該做多面手,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和公司哪些部門是緊密相連的,該怎么樣和別人溝通協作,不僅會制造機器人,也會給機器人定價。另一方面,面對投資人和其他對技術感興趣的人,能夠用簡潔明了的語言對技術進行介紹,這種 能力是大部分工程師所欠缺的。很多時候大家想見的并不是最優秀的工程師,而是能把工程技術講的通俗易懂的工程師。
另一方面,兩國工程師的待遇和社會地位也有明顯差別。
美國是一個發達國家,甚至可以說是發展后國家,各方面都比較穩定。在美國工作的工程師每天大概工作8小時,每周工作5天,把本職工作做完以后,基本上是沒有人來打攪的。報酬也比較高,7萬美金是一個比較典型的工程師收入。想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只做分內的事情,悠哉悠哉、按部就班地過日子,這就是大多數到美國工作的工程師的想法。
中國和美國不一樣,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平均收入較低,這就注定中國工程師的收入是低于美國的,大概只有美國工程師1/5~1/3的水平。第二,中國是一個發展迅速的國家,所以工程師有很多事情去做,工作量可能是美國工程師的1.5倍到2倍。但論優勢的話,中國工程師出人頭地的可能性比美國要大的多,也能獲得更高的社會地位。
我在這里看到的、學到的、想到的,也會毫不吝嗇的分享給年輕人。我經常年輕人溝通交談,但美國的人文教育確實很好,而且我作為一個華人,其實沒有那么多告訴美國人該怎么做的機會,說了大多數的人也不會聽。對于團隊里的中國年輕人來說,我會把自己的理念告訴他們,但不會強迫他們做任何改變,而是希望提供給他們一個不同的思維方式和方向。而最近十年從中國大陸出來的學生,這些90后,他們本身的教育和成長經歷已經讓他們性格素質,還有對生活的態度、人生的追求比我們那個時候要寬泛得多,我認為我已經慢慢失去了教別人在美國怎么混的資格。
另外可以觀察到的是,美國是一個在教育方面投資非常大的國家,平均每個學生每年接受的教育投入大概是1萬美金。公共教育之外,民間組織贊助也很多。比如我在2018年做志愿者,擔任VEX機器人競賽的比賽經理,這是一項旨在通過推廣教育型機器人,拓展中學生和大學生對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領域興趣,提高并促進青少年的團隊合作精神、領導才能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的世界級大賽。這是一個全美的競賽,鼓勵年輕人參與到機器人制作當中,投資方是一個華人組織,他們希望通過這樣的競賽來讓美國社會的年輕人對機器人產生更多的興趣。
這個活動是非常鼓勵女性參與的。而且參與這類的活動,女性往往有更多的機會和優惠條件。比如申請斯坦福大學,如果一個女生愿意到電子工程讀工科,那么她被斯坦福大學錄取的幾率就會比她讀歷史高得多。所以美國整個社會都是鼓勵女性去搞科學和技術的。
在我讀書以及工作的團隊中,女性占比一般情況下為10%~20%,極少超過20%。但女性工程師的水平往往中等偏上,比男性工程師優秀的概率要高?;蛟S我們可以說,女性要么不當工程師,可一旦當了的話,就是比較優秀的那一個。
04
現在的中國需要大量國際人才實現更進一步的現代化, 所以國內對我這樣背景的人士是非常歡迎的。我們既對中國很熟悉,又在美國有一定的根基,可以給中國企業帶去技術上的幫助,也能幫助中國更了解美國的現狀。我愿意作為人才被引進,也希望我的經驗和經歷能夠給中國社會帶來更加正面的影響和推動力,這是我目前宏大的想法。
如果沒有在國外生活過、親身經歷過,有些事情是永遠不可能在一些中文的描述或者看視頻能理解的,中國必須要嘗試理解中美文化差異。
今年很火的一家互聯網公司在招聘人才時,基本上都有一個先決條件“有留學經驗者優先”。這是一家國際化特別成功的公司,在多個國家都有設立分部,業務量龐大,每天要開大量的跨國會議。缺乏留學經驗或者國外工作經驗的人,就很難掌握會議的重點,比如美國人喜歡避重就輕、見面必聊天氣等細節問題。如果有在國外的經驗,是非常有助于開展國際工作的。
美國人,甚至是華人,也同樣對中國缺少全面的認知。在我擔任佛羅里達州清華校友會會長時,校友會里的人,有70年代畢業的,也有四五十年代畢業的,但大多數校友都是70、80、90年代畢業的,這些人對中國的印象大多完全停留在20、30年之前,這是一個很普遍現象,在美國人當中也是屢見不鮮。
不僅美國人不了解中國,我認為整個世界都非常不了解中國。當我意識到我對中國市場的了解是脫鉤狀態的時候,我下意識去了解和掌握中國現狀。一方面靠出差、和中國企業合作,另一方面我會到大城市找當初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讓他們帶我去參觀當地企業。國內這些年的變化讓我非常震驚。
不可否認短時間的參觀,了解是片面的,除非能夠到真實入職,處理具體的公司事務。我身邊有到中國打拼成功的美國人、華人,也有失敗的案例,但這就是一個小馬過河的過程,不嘗試的話永遠不知道深淺。
不工作的時候我會參加Addison演講俱樂部,我也是Addison即興喜劇表演團的成員。我發現我講的故事很大一部分內容都和中國相關的。在美國作為一個中國移民,和別人打交道的時候,大家其實總期望著你說些跟中國相關的東西,這也代表了美國甚至世界期待了解中國。
我認為中國迎來了歷史上最好的一個時代,發展快,機會多,而且整個社會都期待著這種變化。美國社會根基是非常深厚的,穩定且有韌性。所以我希望中美能夠相互友好合作,互相取長補短。
對在美華人來說,這是一個充滿機會,也同時充滿變數的一個時代。中美之間有很多合作機會,華人應該盡量把自己這么多年的積累,不管是專業、人文還是對兩邊了解的積累,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本期專訪稿由MG學長友情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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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本人提供。本公眾號的采訪秉承客觀、中立的態度進行撰寫,采訪均不收取任何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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